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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运泳池亚洲力量 张琳1500米自由泳对决朴泰桓

  亚洲运动员在游泳项目上的奋斗,既是他们顽强改变人种偏见乃至歧视的历史;这些奋斗背后,还能看到亚洲独有式的父母、师友和人生。

  SI记者 BRIAN CAZENEUVE 特约撰稿人 杨柳 权香兰 石小娟 图 李山

  多哈,2006年亚运会,张琳像等待宣判的囚犯一样走到摄像机镜头前,眼里满是迷茫、沮丧甚至绝望,“他的腿太厉害了,我实在没有办法。

”他指的是朴泰桓。400米自由泳决赛负于这个比自己年龄小的韩国人,张琳被认为从头到尾都在喝他的“洗脚水”。

  北京,2008年奥运会,同样是400米自由泳决赛,他没有再喝洗脚水,但依然败给韩国小弟。他说:“如果我早看到朴泰桓在前面,我会更早发力,最后的结果还不一定会怎么样呢。”

  站在亚军领奖台上,创造中国男子游泳奥运历史上最佳战绩的他,除了低头抚摸一下银牌外,始终没有露出开心笑容。心情复杂的还有他的教练陈映红。她以前最大的杰作是第一批队员晁娜,摘得1996年奥运会女子4×100米自由泳接力银牌。现在,依旧是块奥运银牌。她的第二任弟子,和奥运会冠军只有0秒58的差距!

  决赛之后,从水立方到奥运村,张琳一直落落寡欢。特意把头发染成了栗红色的陈映红一路上都在给他讲一些人生道理,“你还年轻,只有21岁”!他开始主动和人交流,并在晚上更新了自己的博客,但他只字未提那遗憾的0秒58。

  领银牌时,正对面的大屏幕上,还在不断回放着最后50米的慢镜头:张琳从第6位,不可思议地超越了四名选手,触壁后,浮出水面的他看着成绩显示牌,没有显现出一丝兴奋。尽管这是中国人第一次站在奥运会男子游泳比赛的领奖台上。

  如果不是排在第6 泳道,视线被位于第4 道的美国选手拉•詹森挡住,看不到第3道已经冲在前面的朴泰桓,他本可以早点发力冲刺,和朴硬碰硬。

  无论如何,从喝“洗脚水”到0秒58的小差距,从甘拜下风到不服气,张琳长大了。这一切都要源于,张琳2007年底和今年两次前往游泳强国澳大利亚,师从名帅丹尼斯,丹尼斯曾是游泳名将格兰特•哈克特的教练。

  2000年时,陈映红到北京队挑队员,重点是1987、1988年龄段的。在20多个孩子里,张琳并不突出。“从水感、体质、能力等方面看来并不突出。”但是不到半年,张琳就把别人甩在了后面。

  张琳的家在海淀,父母都是普通工人。“家庭很困难,因此,张琳训练特别刻苦,他父母对他的管教也非常严格。”陈映红给张琳的定位首先是冲出亚洲。具体就是要在自由泳项目上全面超越日本选手。但很快,他们发现,韩国人朴泰桓,才是真正值得关注的对手。张琳三次负于对手,屈居亚军。

  “2005年以前,韩国人胜过他。老是这口气出不来。”父亲张仲泉承认,“他是个要强的孩子。”在陈映红看来,张琳属于非常听话的孩子。“跟他说什么,这个孩子不会反抗,都会点头,但是这样的缺点是做事比较被动,”陈映红表示,“他虽然拿到全国冠军,但年纪比他小3岁的朴泰桓很刺激他,他觉得差距越来越大,看不到希望了,有些迷茫。”那段时间,张琳一直练得不起劲。

  多哈亚运会上,200米、400米和1500米自由泳三个项目中,张琳越比越没有信心,全面输给朴泰桓,张琳和中国游泳中心都意识到对手进步得太迅速,他们再不加力追赶就不行了。

  2007年3月世锦赛,张琳再次受“刺激”。在男子400米自由泳决赛中,朴泰桓终结了13年来哈克特的统治,为韩国赢得首枚世锦赛游泳金牌。韩国政府和赞助商联合拨专款培养“独苗”朴泰桓,他因此得以长期在美国、澳大利亚受训,投师名教头。

  张琳坐不住了,他和陈映红、国家游泳中心等几番交流,最后于2007年11月4日,飞往澳大利亚昆士兰州,进行为期八周的“魔鬼”训练。张琳一开始难以适应奥运冠军哈克特前教练的风格,经常被训斥。 “澳洲的训练环境非常不同,国内什么都有人帮着做,队员容易形成很强的依赖性。” 同往澳大利亚的陈映红说。

  澳大利亚的训练条件比不上国内先进,甚至可用“艰苦”形容。早晨训练,一个池子里最多有70个人,各个项目都有,铁人三项之类的,交钱训练都很积极,没有说偷懒的。 这对张琳触动很大,度过最初的不适应期,张琳对待每堂课都非常积极。“平时在国内,同样的计划我们可能要三个小时完成,在那儿两个小时都可以完成,上厕所可能都跑着去,很紧凑。”陈映红说。但训练时心情很轻松,每天练完大家都很开心,“我们刚开始从不会切菜,不会摘菜,不会炒菜,最后都学会了, 到最后非常好。” 陈映红说。

  八年感情,情如母子。就连张琳训练结束后上岸,陈映红都能把他的脉搏说得一点不差,“我跟她妈一样,什么事都管,就跟带儿子一样,这个孩子对我非常依赖”。

  澳大利亚特训归来后,张琳每参加一次比赛,成绩都引起轰动。他改变了,现在的信条是:“你行,你可以!奥运会上你有希望!”已经退役的师姐晁娜告诉记者:“张琳的性格一直都是很内向,但现在的他目标非常明确,那就是奥运金牌。”张琳现在等待的,是接下来1500米自由泳和朴泰桓的较量。

  四年前,我没有出发就回来了,这次,我希望母亲不要再为我担心。出发前往北京前,朴泰桓这样说。朴泰桓最爱的人是母亲俞圣美,他说四年前在雅典,母亲的眼泪比自己的失败更让他心痛。

  抚平这种心痛的滋味,朴泰桓用了整整四年。从十五岁到十九岁,朴泰桓终于用一块金牌,让看台上的母亲喜极而泣。 “母亲的泪水是对我最大的奖赏。”朴泰桓说。

  平时朴泰桓总是一脸灿烂的微笑,但他实际上非常内向、腼腆。“他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了职业的游泳训练生涯,在水里度过的时间比较多,反而话非常少。”小学的同学们回忆道。

  1989年9月17日,朴仁浩、俞圣美夫妇的第二个孩子、第一个儿子朴泰桓呱呱落地。韩国习俗重男轻女,这个儿子为朴仁浩夫妇带来了太多的快乐和欣喜。但他们很快就发现,朴泰桓患有哮喘病,于是夫妻俩带着儿子跑得最多的就是医院。俞圣美对儿子的病费尽心思,早早地放弃了工作,专心在家看护孩子。

  朴泰桓7岁时,母亲听说游泳对练习心肺功能有好处,对治愈哮喘会有帮助,于是带着小泰恒前往社区的游泳场游泳,俞圣美告诉记者:“那时候最怕的就是泰恒犯病,我从来没有奢望过泰恒能够在体育上有所成就,我只是希望通过运动,让他的身体强壮一些,能够像其他孩子一样健康地成长。”

  从那以后,朴泰桓就迷上了游泳这项运动,朴泰桓只学习了几天,就可以像学习一年的孩子那样在水里自由地游来游去,而且,在水里一泡就是半天。邻里都说,朴泰桓有游泳天赋,听到别人的赞扬,俞圣美与朴仁浩商量,决定让朴泰桓能够发挥自己的特长,接受专业的游泳训练。

  俞圣美到处打听,找到“双赢游泳俱乐部”教练鲁珉相。鲁珉相发现朴泰桓的柔韧性、肺活量及浮力都比其他孩子好,而这些正是作为一名出色的游泳运动员必具的条件。从那一刻起,鲁珉相就下决心,“无论多苦我都要把朴泰桓最大的潜力挖掘出来,将他培养成为一名出色的游泳选手。”就这样,鲁珉相带着朴泰桓走过了整整12个年头。除了自己的父母,鲁珉相成了朴泰桓最亲近的人。

  训练占去了性格内向的朴泰桓很多时间,他和朋友们玩的时间很少, “从一年级他就很忙,每天一下课就去训练,虽然他也很爱玩,但是一到训练时间,他就会离开。” 小学同学回忆道。

  鲁珉相说,朴泰桓也有叛逆的时候,有一次,十岁的朴泰桓为了和朋友们去玩,瞒着父母三天没有去训练,后来鲁教练找到他狠狠地训了一顿,并打了他,倔强的朴泰桓说自己不再练了,就跑回了家。母亲知道情况后没有骂他,而是自己伤心地哭了起来,朴泰桓看到母亲落泪,一句话没有说,低着头,回来找鲁教练了。从那以后,朴泰桓再也没有旷过一次课。朴泰桓后来说,从小就看到母亲为自己处处操心,有次犯病,母亲哭着抱着他上医院的情景,一直都无法忘记。从那时起,朴泰桓最大的心愿就是能让母亲高兴,“最怕的就是母亲为我哭”。

  朴泰桓性格倔强,但是训练非常刻苦,他有一个外号叫“游泳池的拼命三郎”。朴仁浩说,“泰恒在训练时,有一种不怕死的精神,好像宁愿在游泳池里累死,也不能原谅自己达不到教练的要求。尤其是在经历了几次失败后,泰恒变得更加执着。”

  俞圣美非常了解儿子,虽然他平时话不太多,但从小就听到别人的夸耀,所以,朴泰桓内心深处非常骄傲,“这也造成了他小时候的失败比别人多”。

  1998年,朴泰桓9岁,参加 “韩国少年体育大会”的蝶泳50米比赛,一路领先的他到达终点后,沾沾自喜地回头看着自己的对手,以为金牌已经属于自己,却发现赛会公布的第一名另有其人。他在达到终点后,轻率地用手尖轻轻触碰了一下终点器,而被机器认为是没有到达终点。

  七年后,在中国澳门举办的东亚运动会1500米自由泳决赛中,朴泰桓重犯错误。到达终点一米前,他突然放慢速度,最后被中国选手张琳赶上,首先击打了终点器。原来,朴泰桓以为自己到达了终点,但当他发现自己与终点还有一手掌之距时,已经晚了。朴泰桓最后以0.05秒的差距再次将到手的胜利拱手让人。

  然而,朴泰桓最大的失意来自2004年雅典奥运会。参加雅典奥运会时,他正好差一个月15岁,朴家人万分骄傲。但朴泰桓太想取得胜利,以至于两次抢跳,最终被判犯规而被罚下。

  满脸幼稚的朴泰桓背着包孤单地离开了赛场。他一个人跑到洗手间哭了整整两小时。出来以后,他却去安慰为自己担心的母亲。

  朴泰桓是一个非常重感情的人。朴泰桓的朋友们说:“他很念旧,小时候玩的东西都不舍得扔,到他的家里,你还可以看到过去我们送给他的小玩具和写给他的贺卡。”

  鲁珉相教练自从朴泰桓七岁起就开始教导他游泳,并带着朴泰桓经历了许多失败和胜利。雅典奥运会失败后,鲁珉相教练比朴泰桓还难过。但他没有责备朴泰桓一句,而是带着他开始新一轮训练。终于,鲁珉相和朴泰桓的努力得到了回报,亚运会连战连捷,2007年世锦赛上更是取得400米自由泳冠军,200米自由泳第三名。

  鲁珉相却决定离开朴泰桓。由于国家队关系复杂,鲁珉相放弃国家男队主教练的职务。可在一年零二个月的离别后,朴泰桓还是割舍不下。2008年2月,鲁珉相因摩托车祸住院,连带治疗酒精中毒。朴泰桓特意跑到医院请鲁珉相出山,担任自己的主管教练,挑战北京奥运会。鲁珉相对朴泰桓说:“我继续教你可以,但我们要遵守约定,我可能连一天玩的时间都不会给你。”鲁珉相也向朴泰桓承诺,只要朴泰桓努力训练,一向爱喝酒的他会坚持不喝酒。

  两人守着承诺,走到北京。8月10日,朴泰桓完成了母亲与教练的夙愿。韩国总统李明博第一时间拨通电话祝贺他。这位长得酷似胖版王力宏的韩国新偶像,赛后宣言相当大气:“最重要的是打破了人们对韩国人、亚洲人的游泳偏见,对此我非常满意。”

  雅典奥运夺取100米蛙泳金牌后,娃娃脸的北岛康介揉着鼻子对镜头甩出一句:“心情超好!”这句得奖感言以压倒性优势击败了作家片山恭一、参议院议员山本一太等的言论荣膺当年的日本流行语大奖头名。2008年8月11日,超强的北岛打破世界纪录,甫上陆地,来了一句绝赞:“超爽,比雅典还爽!”回日本后,这句话不知将有怎样的反响。

  北岛康介的另一句话也许更应该获奖,“我踢烂了他的屁股!”指的是美国选手布伦丹•汉森。雅典奥运会夺冠时,北岛21岁,100米蛙泳成绩是1分08秒,让汉森23岁生日夺金的美梦破灭。

  汉森通过队友佩尔索等人放出话来,说北岛转身时违反规则,使用水下蝶泳腿动作。结果200米蛙泳,北岛康介再次击败汉森,并以2分09秒44刷新了奥运会纪录。北岛开始了回击:“我更愿意在泳池中证明自己。”

  8月11日,北京,水立方。2004年后屡经伤病的北岛康介,顺利地站在100米蛙泳决赛第五泳道前,他和主管教练平井伯昌早就研究好决赛对策:前五十米不急于求成,保证后半段冲刺。58秒91!摘得金牌的同时,世界新纪录诞生!人类首次突破百米蛙泳59秒大关,开始进入58秒纪录内!当他说出经典妙语前,他用毛巾捂着脸,哭了。

  北岛的父母现场观看了比赛。东京荒川区 “北岛肉店”老板富士男,除了弄得一手远近闻名的“炸肉饼”外,平生杰作就是儿子北岛康介。当富士男将5岁的北岛放进东京丰岛区一家游泳池时,后者让他大吃一惊。“他没有其他孩子的恐惧感,仿佛就是属于水的一部分。”像很多望子成龙的父母一样,富士男中断了东京SC小学二年级的儿子的学业,让他开始了游泳训练。富士男的训练手段有些近乎残酷,孩子不听话时,富士男会毫不犹豫地将他扔进水里。

  很快,北岛第一次接到了“判决书”。学校游泳教练下川幸治说:你儿子关节太硬了,个子又不高,将来难成优秀选手。富士男不死心。1996年9月,他将14岁的北岛康介带到一个微胖的年轻教练面前。那是东京游泳中心,全国青年比赛在此举行,俱乐部教练平井伯昌在此挑选苗子。

  “您能不能给他指点指点?”富士男带着谦卑的笑意,低三下四地恳求平井伯昌。平井内行地碰了碰北岛的身体,拉了拉关节韧带,后者的骨瘦如柴和关节僵硬让他摇了摇头。

  “他是那种在水里很快就会沉下去的孩子,太僵硬了。”

  平井伯昌对富士男和他的妻子尤利说,“这个孩子不适合来这里。”富士男坚持说,能不能留下来再看一看?盛情难却的平井伯昌暂时收下北岛。接下来,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合理托辞,打发这个少年回家。

  很快,他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与一般教练习惯捕捉队员身体素质、水感和协调性不同,平井伯昌更喜欢挖掘队员身上隐藏的闪光点。这次,他挖出来的是北岛的眼神。

  过程如下:平井伯昌是个健谈的人,训练中只要发现问题,就会跟人沟通。但当他和北岛说话时,后者却状如旗杆,盯着他看。“他的眼睛就像嘴巴一样能够表达思想,蕴含着特别的力量。”他开始留意起这个孩子的眼神来。“一旦到了重要比赛,他的目光变得刚毅。越接近泳道,这目光就越如打开了电源开关,发挥所有的能量和气势。”

  凭借职业敏感,平井伯昌认定,这孩子肯定会有出息。而且,这或许也是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作为在这里摸爬滚打10年的年轻教练,和他同年龄的都已培养出了代表日本参加奥运会的弟子,自己却两手空空。“这时候的北岛就像一张白纸,等待我在上面画出最美丽的图画。”

  一天,他试探性地和北岛对话: “想参加奥运会吗?”“能去的话就去呗。”“那好吧,我们一起努力。”

  两届奥运会、三块金牌,新闻发布会上的北岛感慨万千。200米蛙泳,北岛在雅典拿的第二块金牌,北京这次汉森连预赛都不参加,宿敌消失了,强敌依然环伺,日本正在等待超爽、超酷、超强的北岛康介,再现超感人的泪眼、笑颜和新妙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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