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访中国奥运斗士刘长春 化装出逃成就"第一人"

　　编者按

　　“中国奥运第一人”、曾经的“中国短跑王”刘长春在1983年去世，如今刘长春的长子和次子也都相继过世，三子刘鸿亮定居北京，只有四子刘鸿图和两个妹妹仍在大连。刘鸿图老人现在居住在大连高尔基路上那栋古老的二层红砖房子里，那也是父亲刘长春晚年居住了27年的地方。

　　近日，本报记者赴大连专访刘长春之子刘鸿图，听他讲述父亲鲜为人知的故事……

　　刘长春简介

　　1909年出生于辽宁省金县，擅长短跑。他的技术特点是步频快、步幅大、动作向前性好。

　　1929年5月31日至6月2日，刘长春在沈阳举行的第14届华北运动会上，一举打破100米、200米和400米3个短跑项目的全国纪录，成绩分别是10秒8、22秒4和52秒4。当时这些成绩非常令人鼓舞，因为1928年阿姆斯特丹奥运会100米冠军的成绩也是10秒8。

　　在爱国将领张学良的支持和帮助下，刘长春作为中国体育代表团的唯一运动员，1932年首次参加第10届洛杉矶奥运会。论实力，他已具备了世界水平，但由于二十多天的长途跋涉，他的体力和运动能力都下降了很多，到达洛杉矶的第三天即参加100米预赛，仅以11秒1的成绩名列小组第五名，未能进入下一轮比赛。在200米比赛中，他跑出了22秒1的好成绩，发挥了自己的水平，但仅获小组第四名，也未能进入复赛。

　　比赛结束后，刘长春因路费不够，而无法回国，后来是在当地华侨的捐助下，才回到了祖国。

　　“顾拜旦先生说过，对人生而言，重要的不是凯旋，而是战斗！”在记者的采访过程中，刘鸿图老人不止一次提到了这句话。因为父亲刘长春，他对这句话有着更深刻的理解……

　　1.德国教练的竹竿训练法

　　说起刘长春的天赋，还得从小时候的苦练开始。

　　由于家境贫穷，刘长春10岁才入小学读书，当时学校离家有10里多路，为了节省鞋子，刘长春一出家门便把鞋子脱掉，光脚跑步上学，到了校门口再把鞋子穿上。

　　天长日久，刘长春越跑越快，在小学时便以100米11秒8和400米59秒的成绩打破了大连市小学生中、短跑的纪录，成为了当地远近闻名的“飞毛腿”。

　　后来，东北大学足球队到大连比赛，发现了速度飞快的刘长春，破格录取他到东北大学读书。在那里，他得到了东北大学校长张学良的器重，并在1929年中日德三国运动会上崛起，战胜了日本选手。

　　为了让刘长春更进一步，张学良花重金聘用德国人步起——当时800米和5000米世界纪录保持者作为东北大学田径教练，重点指导刘长春。“当时我父亲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于是步起教练从他的弱项起跑来抓细节，提高成绩。”刘鸿图透露了当年的秘密，“父亲当时已经采用蹲距式起跑了，但他的毛病是发令枪一响马上直起腰，这是很影响速度的。步起教练要求他起跑之后要保持一个角度逐渐起身，才能不损失速度。为了改掉这个毛病，步起教练用一个竹竿压着他，目的就是让他保持起身的角度。”

　　步起的调教让刘长春的百米再次进步，有了后来的一鸣惊人。

　　2.杭州马路改名“长春路”

　　在刘长春出现之前的旧中国全运会比赛中，东北的运动员还没有取得过冠军，被戏称为“关东白帽子”。

　　1930年第四届全运会的出征会上，经过步起调教的刘长春打破了这一尴尬。东北大学田径比赛突然崛起，从百米到一万米，除了八百米取得第二，其他全部是第一名。刘长春迎来了个人运动生涯的高峰，100米、200米、400米冠军尽属其下，震惊中国体育界。“那时候我父亲的成绩已经很好了，10秒7的百米成绩保持了25年没人能破。当时杭州把通往田径比赛场的马路改名为‘长春路’，可见当时的影响。”刘鸿图回忆说。

　　事实上，在之前的中日德对抗赛上，刘长春曾经跑出过10秒6的百米个人最好成绩。遗憾的是，由于场地和其他环节的问题，这一成绩没有得到承认。

　　3.化装出逃成就“第一人”

　　1931年，东北沦陷，张学良向学生们传达了“停课迁校、疏散入关”的指令。9月21日，刘长春回到大连家中收拾行囊，此时，他已经被日本人盯上了。

　　那一夜，刚好有一名学生来看望刘长春，刘长春与学生换了衣服，带着妻子为他借来的70块大洋，出门直奔大连港。虽然外面已经有日本警察在盯梢，但他们只盯着衣服，却没盯人。借着夜色，刘长春一口气跑上船，连夜赶到天津，随后又去了北平。“如果他不是当机立断，马上决定逃离大连，那么他就不可能有机会代表中国参加奥运会！后来于希渭就被他们控制了，没能参加奥运会。”说起父亲的当机立断，刘鸿图赞叹不已，“后来，1932年5月份，日本人控制下的《泰东日报》说刘长春、于希渭将代表伪‘满洲国’参加洛杉矶奥运会。随后，《朝日新闻》也转载了这条假消息。这些都是他们背着我父亲搞的。”

　　很多同学看到假报道后跑来找他，骂他是个背叛祖国的坏蛋。

　　刘鸿图说：“如果我父亲当时没有离开大连，去参加了奥运会，那么，伪‘满洲国’的旗帜就会在第10届奥运会上升起，就会得到国际上的承认。这是个大阴谋！”

　　4.单刀赴会意义深远

　　为了粉碎日本人的阴谋，刘长春在《大公报》上发表声明：“伪报所传，纯属虚构谎言。我是中华民族炎黄子孙，绝不代表伪‘满洲国’出席第十届奥林匹克运动会。”

　　当时，伪“满洲国”傀儡政府已经先下手为强，向国际奥委会上报了刘长春、于希渭两位选手参赛。国际奥委会已经复电承认他们的提议。在这种被动局面下，刘长春的声明是对伪满政府的当头一棒，表达了中国人绝不当亡国奴的决心。当然，当时大连尚处于日军占领之下，刘长春的父亲、妻儿都在大连，他发表这样的声明很危险。

　　张学良也被刘长春的勇气感动，在当时的国民政府无意资助的情况下，于是张学良决定出资8000大洋，支持张学良参加奥运会。最终国际奥委会取消了“伪满政府”的参赛资格，接受中国的参赛申请。

　　1932年7月8日，刘长春从上海出征。当天上海报纸发了一张关羽手持大刀、乘一叶扁舟的图片，寓意刘长春单刀赴会。那一刻，刘长春的出征，意义已经不在于得到的名次，而在于粉碎了日伪的政治阴谋，为中国赢得了一次进入奥运会这个国际舞台的机会。

　　在海上颠簸了整整22天、无法正规训练、呕吐……这些让刘长春的体能和状态打了折扣。百米预赛。前60米比赛中，刘长春一直跑在最前面。但随着体力下降，跑到70米时他已是第二，80米时落至第三。

　　最后，刘长春只拿到了第四名，无缘决赛。200米比赛也是一样，刘长春又是刚开始时领先，到最后被落下，以第四名的成绩再次与决赛无缘。

　　5.冠军晚宴上的第一个中国人

　　按照刘长春的实力，当时10秒7的成绩可以平奥运会纪录。但巨大的落差让刘长春心里很难受。“在当时那个年代，我父亲的成绩至少是世界前十名。但在海上漂泊了22天，加上时差这些问题，成绩难免会受到很大影响。失利后，父亲的心情也比较沉重，感觉辜负了全国人民的重托。”刘鸿图说，“但中国人参加奥运会的影响力是巨大的。”“当时有许多国外运动员、华侨和美国人都找到我父亲，对他表达了敬意。还有好莱坞明星跟他合影。”刘鸿图这样转述着父亲给自己讲的当年情形。“后来奥运会主办方还搞了一次冠军晚宴，请的都是获得那届奥运会冠军的运动员参加。为了表达对中国的尊敬，他们特意邀请了我父亲作为嘉宾参加冠军晚宴。从这也可以看出父亲参加奥运会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体育比赛本身。”

　　6.始于奔跑，终于奔跑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父亲的一生，那是什么？“他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中国体育事业。”刘鸿图这样回答。

　　1979年中国恢复了奥运会合法地位后，刘长春出任中国奥委会副主席，到北京开会。从北京回到大连后就成立了一支少年田径队，目标是为第23届奥运会培养人才。“我父亲已经是70多岁了还在工作，其实他根本就没退休过。”刘鸿图回忆到，“甚至我印象里他连节假日都没有，一到周末各种比赛都邀请他去，他就去了。1982年开运动会的时候，外面突然下起了大雨，人都跑光了，只有他一个人还在体育场。他就是这样，对事业执著地追求，对工作极端地认真负责。”“从我有记忆开始，父亲就做着与体育有关的事情，一直到他病重住院那天的早上还在跑步。”回忆起刘长春住院一天的最后一次奔跑，刘鸿图记忆犹新。“1983年正月15日早上，当时我陪着他像往常一样起来去跑步，当时觉得他脸色不太好，而且父亲平时很少出汗，可那天跑步后他满头大汗。我就问是怎么回事，父亲说肚子有些痛，然后急忙要车去医院。医生检查后确诊为肠梗阻，身体都不通了，他还要跑，那得忍受多大痛苦啊？！一周后，父亲去世了。现在想一想，他的一生都在奋斗的路上。他不仅仅是为了自己奔跑，更是在为民族的尊严而奔跑！”首席记者姚广安电自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