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昌赤脚排球少侠成火炬手:会走路时就会打排球

　　本报记者　马拉　捷报联盟记者　陈永进发自海南

　　在5月4日的奥运圣火三亚站传递中,我们采访了三亚火炬手中最年长的72岁民办小学篮球教练黄宏琼。在聊到排球话题时,发现这位老人竟然是上世纪50年代名震全国的文昌赤脚排球少侠。

　　老人也很得意,也很兴奋。为了展示自己的功夫,他在休息处当场小露了一手,下衩“劈一字”让全场惊叹。

　　“会走路时就会打排球”

　　我们来到了文昌市,寻找更多的能够见证当年那段历史的老队员们。三大球中,在民间普及最差的肯定是排球,但在文昌,记者真切感受到本地人对排球运动的热爱。这个三面临海的热带旅游度假胜地里,弥漫着浓厚的排球氛围。

　　几乎任何一个村子里,你都可以看到简陋的排球场和正在球场上挥汗如雨的赤脚村民。比起“华侨之乡”、“椰子之乡”、“将军之乡”等称谓,“排球之乡”的美称更为本地人所认可。排球这一在其他地方少见的运动项目,在文昌,不但中小学中非常流行,也是当地民间最受欢迎的一种娱乐项目。逢年过节,村与村之间,镇与镇之间,热火朝天的排球比赛是一道独特而亮丽的风景线。

　　“我们一般会走路时,就开始打排球了,渔网作球网,椰子作排球。”在文昌市体委工作的前体育老师郑庆国说起童年的排球光阴,笑得很憨厚,今年36岁的他打了30年排球。郑庆国说,像他这样的文昌人实在太多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吴乾海也是当时那支文昌少年冠军队的队员。时隔半个世纪,老人对那次比赛的记忆清晰如昨。那次参赛队有21支,首战打上海,那是一支种子队,而文昌队名不见经传。上海队赛前完全不把身材矮小的文昌队放在眼里,来训练场一看,文昌队队员身高比他们差了一截,还是光脚打球,一句“不行”,扭头就走。

　　“其实我们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呢,看过他们训练,我们心里有底了,高个都没用。”吴乾海和队友们用海南话说了一句“明天就把他们打趴了”。一交手,出乎所有观众所料,文昌队以3：1轻松拿下比赛。次日,上海乃至全国的媒体将之作为爆炸性新闻炒作,“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的标题妙趣横生,文昌队一战成名。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一句被媒体反复用作标题的俗语,几乎成为了文昌排球的代名词。直至今日,已年过古稀的老队员们谈到此处,仍然会情不自禁的笑出声来。而令多年拍摄文昌排球的文昌籍老摄影家林鸿平印象深刻的,则是另一个标题——“赤脚兵踩平上海滩”。林老笑着回忆,吴乾海在厕所里无意中听到了上海队队员蔑视文昌队的话语,回来说给队友听,全队士气高涨,嗷嗷直叫。

　　文昌排球队员打比赛不穿球鞋,一时间成为令人跌爆眼球的新闻话题。“早期文昌民间选手打排球不穿鞋是因为穷,买不起鞋,我们当时不是没钱买鞋,而是已经不习惯穿鞋打球。”吴乾海说到不穿鞋的话题,乐开了,年过古稀的老人笑得像个孩子一样。

　　同为当年冠军队队员的符史联现在是文昌中学的退休教师,同样提到不穿鞋,符史联说,他们知道内地人看不惯不穿鞋打球,可是平时训练他们习惯了光脚,再加上新鞋磨脚,又没钱买袜子,打上一段时间脚出汗,鞋子跑动起来就滑,所以就干脆光脚打球了。

　　“以文昌少年队精神搞好生产”

　　干掉上海队只是初战告捷,决赛才是最后一关。最后在秦皇岛决赛中,文昌队以3：2战胜广东台山队,一举夺冠,当代文昌排球的传奇就开始了。

　　当时海南仍属广东省,那场决赛也算同省德比。此前也有“排球之乡”的台山的排球队在国内知名度远超文昌,此次败走麦城后,文昌排球名声大噪。拿到全国冠军后,整个海南都轰动了。

　　回到文昌,县委召开了万人大会,对球队进行表彰,还给每个队员奖励了一块纯金的奖章,会议结束后让他们坐车在县城里游了一圈,接受群众的欢呼。符史联自豪地说,当时文昌还有许多地方打出了这样的标语——“以文昌少年队的精神搞好生产”。随后,海南区又组织他们队进行了一场全海南的巡回表演赛,场面相当的隆重。

　　拿到第一个全国冠军后,1964年,文昌少年排球队在全国九人排球赛中再次夺冠,连续夺得两届全国冠军,文昌沸腾了。广东省政府为表彰文昌少年排球队,拨款5万元在文昌中学内修建了一座体育馆,这是文昌市第一座体育馆,符史联戏称“一个冠军换来了一个体育馆”。之前,文昌排球队训练都是在露天的场地上,顶着海南炎热的天气挥汗如雨,正因为此,每个队员都是一身黝黑的皮肤和厚的钉子都扎不进去的脚底板,千锤百炼,也难怪光脚可以在球场上打赢穿鞋的。

　　传奇一直持续到1980年代。文昌中学排球队于1989年参加全国中学生“振兴中华杯”排球赛,连续获得三届冠军,成就“三连冠”,并获得“振兴中华杯”流动杯的永久保留权。文昌排球队过去的辉煌实在太多,据粗略统计,文昌男女排球队和文昌中学排球队共获得省级冠军29次,全国冠军5次、亚军3次。

　　当地老摄影家林鸿平耗费数十年时间,用相机记录下文昌排球的历史,对于许多在文昌举办过的排球赛事,林鸿平至今还印像深刻,其中1998年的全国中学生排球比赛,林老深深为当时文昌球迷的热情所打动。比赛时,场地场场爆满,就算门票的几度涨价也无法阻挡球迷的看球热情。

　　特别是决赛的那天晚上,风水轮流转,1958年的老对头,现在又碰上了。决赛：文昌队对上海队。一个仅容5000人的体育馆,竟引来上万名球迷,20元一张的门票几经转手在黑市竟卖出数百元一张的高价,这排球票价也可算全省甚至全国之最了。当时,有数千名球迷还因为买不到高价票而只能站在体育馆外听场内观众的欢呼与雷鸣般的掌声而过过排球瘾。“文昌球迷的热情也可以拿上个全国冠军了。”林老拿着一张张珍贵的记录当时场景的照片感慨,文昌排球如果没有广泛的群众基础,没有那么多热情的球迷,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

　　“如果身高限定在1米85以下”

　　现在青少年和民间人士玩球一族,篮一足二网三,篮球、足球、网球是三大首选球类,好像并没听说谁谁下班后要去打打排球什么的。那么文昌排球以后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文昌排球界前辈、曾任省教育厅体卫处处长的王振良对此一点都不担心。他说,排球是文昌普及率最高、最有影响的全民健身项目,历史传统不是说改就改的。而因为群众喜欢,每一任领导都非常重视,文昌排球因此能长盛不衰。

　　曾是专业排球运动员的文昌市体育局局长陈导也认为,目前文昌排球正处于兴旺发达阶段,整体环境比以前还好,“以前文昌有"东面排球、南面篮球、北面足球"的说法,现在完全是排球"一统天下",排球在农村的普及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陈导坚持认为,文昌排球将来的路是会越走越宽的。

　　但文昌体育界的资深人士们也看到了文昌排球发展的瓶颈,其中最为明显的就是队员的身高因素和专业队的缺失。“如果排球比赛身高限定在1米85以下,我们敢夸口称雄全国,但不限身高,就一点戏都没有了。”

　　文昌市文体局副局长郭泽忠说。身高受限,其实也是文昌排球另一个一直为人诟病的现状的主要原因,谁都知道文昌中学排球很厉害,但成人排球则少有建树。中学生和少年队参加全国大赛,身高劣势没有那么明显,但成人之间差距就大了,“1米8的打2米的,网上劣势太过于明显”。因此,王振良说,“文昌排球在中学生和少年排球赛中继续保持全国先进水平,是完全可能的,但成年队要想打出名堂,实在太难了。”

　　走沙滩排球的“曲线救国”路线,目前也得到了文昌体育界人士的肯定。海南有大力发展沙滩排球的基础,目前省内沙滩排球专业队的成绩也很不错,而且沙滩排球对运动员身高的要求没有那么苛刻,现在海南已经成为我国沙滩排球的重要训练基地,国家队每年在三亚集训,这一切,都为文昌发展沙滩排球提供了便利条件。

　　海南省没有专业排球队,也是制约文昌排球发展的一个瓶颈。过去有“广东排球半海南,海南排球半文昌”的说法,海南属广东管辖的时候,文昌的排球苗子有可能通过广东队向国家队发展,但1993年海南的专业体育布局取消了排球项目,这一条路被堵死。因此,文昌排球界人士呼吁,海南有雄厚的排球群众基础,排球深受群众的欢迎,省级运动队应该有排球队,有实力的企业,也可以考虑建立职业队打职业联赛。郭泽忠对文昌排球球市绝对自信。他说：“主场设在文昌,保证场场爆满。”

　　手记

　　身高不是问题

　　文/马拉

　　谁也想不到,渔网和排球网,椰子壳和排球之间的相似点,会被文昌的渔民之子抓得如此之准。他们很像传说中的少林武僧做家庭作业,砍柴的用扁担,炒菜的就用锅铲；挑水的用水桶,扫地的就用扫把；实在碰巧手里面什么都没有的,就拈花惹草、飞花摘叶。逮着什么就练什么,最后都练成了练家子,渔网、椰子壳最终和冠军、和天安门连在一起。

　　在文昌,从一张影像斑驳的老照片上,获1958年全国少年排球锦标赛男子冠军和女子季军的27名文昌少男少女,从整整50年前的北京瞬间回望我们。天安门城楼在他们身后像一个伟大的拦网一样高高耸立,“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全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两条巨幅标语像两句球场呐喊一样激动人心。

　　就地取材,因地制宜,他们把排球从海南小镇打到了北京去；因为排球,因为胜利,以运动的名义,这些渔村孩子才有机会来到毛主席身边,他们光脚拼杀的样子,使我们想到一支铁军和一个湖南乡下少年都曾有过的光荣的光脚史,“这支军队具有一往无前的精神,它要压倒一切敌人,而决不被敌人所屈服。不论在任何艰难困苦的场合,只要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就要继续战斗下去。”

　　他们也产生了自己的球星,符大嵩、符树深、陈有富三剑客,他们的扣球就像台风“浣熊”吹落的一个个椰子,角度和劲道都无法预测,无人能接；江湖人称“黑纪”的二传手的传球,就像渔村孩子们爬上椰树上摘椰子,说摘哪个就摘哪个,摘了一个就扔一个,说打你的屁股绝不打你的脑壳。

　　虽然历史上早在1920年文昌少年排球队就到上海获得过全国冠军,但1958年他们干掉上海的那一仗,还是革命性的。文昌队又矮又黑,上海队又高又白；上海队穿着比他们皮肤更白的当时国产名牌回力鞋之类的球鞋,文昌的每个孩子双脚空空,只好站在自己黝黑厚实的脚跟上,直接和大地接上关系。

　　身高不是问题,肤色并不能成为他们和冠军之间的距离。他们赢了,赢的不仅仅是球技。当年那些被誉为“烈日下的铁童”的少年,如今已成为白发下的老者,但现在身高,好像成了文昌排球的一大问题,也成了他们与职业排球和成人排球之间的一大距离。沙滩排球,这种最初是法国“裸体主义者”活动项目之一的球式,娱乐性和可看性俱强,但竞技性较弱,有可能成为文昌排球的发展路线之一。

　　这是对的,也许这更合乎奥林匹克精神。我喜欢看跟我们大部分人一样高的朋友,在各种球场上折腾,就像我喜欢看并不具备职业模特儿身材的姐姐妹妹,穿着她们家常的花花衣裳,走在世界各地犹如三亚大东海一样的沙滩上,不是比赛,只是休闲。